林牧云将卓琳的小脸硬扳了起来，左右瞧了瞧，觉得她前额部分的皮肤还是细白的耀眼，索性又从地上挖了一坨稀泥，抹在了卓琳的头顶。
“你疯了么！”
卓琳越发怒了，她一手抱着那只老实巴交的小狗子，一手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泥污，只得伸脚去踢林牧云的头脸。
林牧云满意地看着面前小女人天仙似的精致小脸被泥糊得像个乞丐，他伸手抓住卓琳荡过来的小腿，“想被那些土匪抓住当了压寨夫人么？”
“你去死！你才被抓了做压寨夫人！”卓琳挣扎半晌也没挣出腿来，恨恨地啐了林牧云一下说：“爷是要做寨主的存在！”
林牧云未想到她居然如此说话，当下才想起，自己总被卓琳“猎心恶鬼”的身份先入为主，想来她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。
“你没机会的……”他淡淡地说。
这身体是卓笙歌的。
卓琳……一个臆想出来的虚妄幻像，有什么资格谈起自己的存在！
想到此，他登时失去了与她说话的兴致。
也不等卓琳反口，便牵了马缰绳混进了土匪队伍里面。
此时，天已擦黑，夕阳轰然落入了山岩的后面，只有几丝橙红的火烧云在天幕里苟延残喘着。
河滩上一片昏聩，林牧云很轻易就挤进了人堆里面，众匪徒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塌陷的河滩处。
岸边的白沙滩上已经捞起了不少尸体，都是些缺头烂脑的，一列列地摆在地上，像离了水晾在岸上的死鱼干。
不远处的浑浊河底，有个方圆三四丈的黑漆漆的深洞子，打着旋涌出一股股污浊的浑水。
“还有东西出来么？”
林牧云问旁边的一个土匪，“也不知道师爷怎么样了！”
那土匪紧张得话都说不囫囵，结结巴巴地道：“早，早就听说大清沟有妖，妖怪！师爷非要进来挖宝，这、这回可出不来了！”
“怎么会！进去了几百兄弟，总不会死绝了吧！”林牧云压低声音道：“我怎么觉得，是里面的宝贝太多，他们想自己昧下？”
“你，你可拉倒吧！横本太那个小鬼子，怎么会把宝贝让咱们留着，他亲自带人进去，就是怕兄弟们私留下什么东西！”
那土匪正说话间，只听得那黑得不见底的洞子里又“咕咕”地向外冒出污水，里面竟然冲出许多破碎的朽木，紧接着，只听“哞”的一声低沉的鸣号自水里传了上来，虽声音并不响亮，但那激烈的声波震动居然让所有人的耳膜都被震得几乎碎掉……
“镇墓兽……”
林牧云耳边忽地有股温热的气息传了过来。
卓琳不知何时抱着那只小狗子下了马，贴着他的背轻轻道：“我听韦老爹说过，古代的皇族总喜欢在坟墓里养些龟蛇蟾蜥……这大清沟里没有四季，恐怕那些冷血的畜生会不停地长大，说不准会长成什么妖怪呢！”
林牧云微侧了头，想嘱咐卓琳跟紧自己，却不想她就俯在自己的颊侧，转头之际，两人的唇碰在了一起，虽隔着一层麻布，却多了一丝粗粝的触感，应该得卓琳向后退时，重重地撞在一个人身上。
“不长眼的玩意儿，想撞死老子么？”那人立即大骂起来。
林牧云回头望去，只见那人是个极瘦的男子，脸上似只有脸皮裹在一个骷髅头上，两只眼睛突兀的大，青色的眼袋几乎要垂到腮帮子上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被大烟掏空了身体的老烟鬼。
他方才正急匆匆地从人群外走进来，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为他让开了路，只有卓琳未看到他直撞到了他的身上。
他身后跟着的两个手下，立即就上来一脚朝卓琳的身上踢去，“敢当了二爷的路！皮痒了吧！”
卓琳何尝受过这种气，她秀丽的眉登时竖了起来，伸手就去拔腰后的手枪。
林牧云却伸手扯过她的衣领，将她挟在自己的臂弯里，刚好避过了那重重的一脚，“快给二爷赔不是！”
说着，他用力压了卓琳的头向那个烟鬼鞠了个九十度的躬，“二爷，这是个小赖子，今年春上刚递的投名状，什么都不懂，大爷带着他当个玩意儿罢了，您多担待些！”
林牧云的一番甘陕土话竟是说得滴水不露，他又抬出黄沙寨的大当家的赵天德来做当箭牌，自是更多了些保证。
那烟鬼瞥了眼卓琳，果见他个子矮瘦还抱了只灰不灰，白不白的狗子，不像是能打仗的汉子，倒像是赵天德那厮养的娈童。
当下，他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，翻了翻眼睛不再理会卓琳，带着自己的手下向河滩前面疾步而去。
人群再度注意力转移，卓琳这才挣脱了林牧云的手，刚想发怒，却发现林牧云的一双眼眸盯着那烟鬼，眉头蹙得成了个“川”字。
“怎么？你认得他？”卓琳不是傻子，自然不会在众敌环伺的地方与他作对，因此只是放轻了声音在林牧云耳边。
软糯的声音，熟悉的气息，令林牧云恍然觉得是卓笙歌在他耳边低喃。
回身看了一眼满脸污泥的那小女人，他有些哑然……他的小东西可是个极爱干净的女人，他绝不会将泥巴抹到她的脸上，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之下！
“冯佑威。”
回过神来，林牧云亦凑进她的耳畔开口道，“我与倭人谈判时，他是倭人关东军的顾问，对东三省与蒙藏地区极熟捻，是他们的活地图。”
这姓冯的男人，竟然是黄沙寨的二当家？
林牧云有些愕然，在谈判席上时冯佑威是关东军极为器重的顾问，林牧云查过他的背景，是倭人关东军指挥部的一名将领……
果然，倭人是不甘心谈判失败的，这黄沙寨真如卓笙歌那小女人猜测的一般，是勾结了倭人，打算闹出些大动静，让谈判的成果付诸东流！
林牧云在心里冷笑。
卓琳有些担心：“会被他认出来么？”
必竟林少帅与倭国的谈判持续了几日，别说是人，就算是条狗朝夕相处了那些时日，也会印象深刻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