须弥座后的方洞并不逼仄,一行人前行的还算顺畅,除了卓笙歌身前的那只小狗子时不时地哼唧两声之外,黑暗的空间里只有衣摆频频擦到石壁的声响。
约莫爬了半盏茶的功夫,前方秀出一线亮光,在黑暗里极醒目。
谭彬率先爬了出去,却随即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呼,“老爷子!这里不是我上次出去的地方!”
最后的秦止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卓笙歌突然感到四周的石壁颤动起来,发出一阵“隆隆”的轰响,竟像有了生命一般向自己挤压过来,只瞬间她纤细的身体便被卡在幽暗的空间里,胸臆间被挤得连喘气都成了件极困难的事,她不得不拼命移动着手肘向前方已不远处的光亮奋力地爬去。
细小的石块如雨滴似的簌簌跌下,硌得卓笙歌皮肉生疼,前方突然有双手抓住她向前探出的手臂将她硬扯了出来,身后的那个本就已窄的令人窒息的洞子,瞬间便在一阵沉闷的响声里塌了下去……
“秦爷?”卓笙歌只来得及尖叫一声,就被人拖到了外面。
突如其来的天光让她不由得眯起了眼睛。
眼前是一片颇为高陡的石崖,茫茫的蒲苇依然是青青一片,若非刻意堵在此处,任谁也不可能发现这里有一个如此隐蔽的洞口。
一队抗着枪站得却七扭八歪的队伍围了个半圈,五六匹鲜血淋漓的狼尸堆成了小山,还有一两匹没有立时断气,在爪刨脚蹬地挣扎着。
空气里充斥着满满的血腥之气。
谭彬被两个汉子押着趴在地上,连那只小狗子都被人拎着后颈拿在手里。
杜仲被拖出来时还想反抗,却被两个灰褂黄板带子扎腰的男人,上去两个窝心脚,接着摁着他一顿乱拳打得他鼻青脸肿,然后踩在脚下的烂泥地里。
“来来来,让爷瞧瞧!这耗子洞里怎么钻出来个小美人?”
一个粗鄙却带着丝阴森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,紧接着,卓笙歌的小脸儿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扳着下颌,强抬起头来。
一瞬间,卓笙歌的心脏犹如被巨石砸中一般,猛然收紧起来!
眼前那张看似粗豪的脸,是她这一生都不会忘却的恶梦。
赵天德!黄沙寨的大当家!
爹爹卓瑞麟从前最要好的朋友,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!
也是害得整个狂风寨死伤大半的罪魁祸首,若不是他亲自出马去骗开了狂风寨的寨门,以狂风寨的实力,怎么可能被偷袭成功?自己的娘亲也不会被害惨死与火海之中!
赵天德待看清卓笙歌的容貌之后,猛地如同握着热炭似的放开了扣着她的手,向后一个踉跄差一点跌在草丛里去。
“……你……你!!”
他的眼神里有惶恐一闪而过,紧接着又一把抓住卓笙歌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,酒臭熏人的脸凑过来,恶狠狠地道:“卓家的人么?还是……安泰郡王府的?”
卓笙歌的脑中一瞬间便炸开了,她知道自己总会遇到赵天德,却没想到会如此措不及防!
耳边又响起了娘亲的哀嚎与烈焰焚城的声音,卓笙歌的指尖冷得如同冰块一般颤抖个不休……
“卓笙歌!你个胆小鬼!没用的东西!”脑中某处在嘶吼着叫嚣,“那畜生就在眼前,就在眼前呢!杀了他!为什么不杀了他……”
卓笙歌已经全身僵直,赵天德的声音,四周的嘈杂声音全都成了背景,她的脑海里只回响着卓琳的声音,“懦夫,胆小鬼!你怎么不去死?让我出来!我要杀了那个畜生!为娘报仇!”
“……你?”
赵天德觉得手里的这个小姑娘身体僵直,不停地发着抖,他细端详了一下,发现那张酷似小嫂子的小脸上,竟是满满的冷汗,他突然得意地狂笑起来,方才心中那一丝丝的恐惧也消散在夕阳的余晖当中,“哈哈哈……没想到出来打个狼,竟然还能碰到旧相识!小丫头,你是卓大炮的姑娘,我见过小时候的你,瓷娃娃一样让人想啃上几口!”
他又抬起卓笙歌白玉似的脸,猥琐地摸了一把:“现在,长开了!更漂亮了!看起来更好吃了!”
说着,用力将揽着卓笙歌腰肢的手臂又紧了紧,“让叔叔尝尝,是不是比你娘更有味道?”
四周围观的土匪发出一阵猥琐的狂笑。
赵天德更加得意,伸过充满酒臭气的大嘴就想贴上卓笙歌的小脸。
倏然间,他觉得自己的胸前被一个硬硬的物什抵住,硌得他生疼,“小娘儿们,拿什么……”
他的话还未说完,只听“砰”地一声闷响,一蓬血污自他身体里爆出生生打断了他下面的话……
卓笙歌惨白的小手里握着那只左轮手枪,威力强大的马格南子弹准确地穿过赵天德的心脏,自他后心射出。由于枪口贴得极近,火药将赵天德胸前的皮肉都烧得滋滋作响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气息。
黄沙寨的土匪们根本没有想到,一个娇弱的小丫头居然会突然掏出一把枪来,杀了大爷赵天德,一时间都呆在了当场。
卓笙歌左手奋力一推,将不甘心就此毙命的赵天德推得仰躺在了芦荡里,右腿膝盖猛地砸在他的肋骨上,手里的枪对着赵天德的胸口左边又扣动了扳机,“砰、砰……”
枪声连响,直到枪内的子弹完全射了出来。
赵天德的整个胸腔就像个被掏空了的南瓜,肋骨已被子弹轰得稀碎,骨渣与内脏碎肉炸得那片碧绿的芦苇都粘上了红白之物……
卓笙歌惨白的近乎透明的小脸上,亦溅上了无数黑红的血污,但她的眼眸中却是一片狂热的喜色,伸了手背将颊上的血块擦掉,她如同一个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,冷冷地笑着,失了血色的嘴唇轻轻地开阖:“娘亲……终于,报了仇!挖了那畜生的心脏出来!”
直到此时,黄沙寨的那些土匪才反应过来,也顾不得弹压谭彬与杜仲,纷纷举起抗在肩上的马枪乱嚷着,便拉动了枪栓。
突然间,一个身形高大脸上蒙着黄麻布的土匪,向前一扑,手里那条破枪直戳向身前一个动作迅速已经拉开了枪栓的土匪,那土匪吃痛“哎呀”一声便想回头骂自己不长眼的同伙,不想,迎面便看到了一枝寒着冷光的德制手枪,他只来得及“啊”的一声惨民,脑壳上便挨了一发子弹,连挣扎的力气都再使不出来,直挺挺地扑到在地上,再无响动。
“两个蠢货,还不动手!”
蒙脸的土匪右脚连动,将两只长枪踢向谭彬与杜仲的方向,而他却直冲向满脸血污的卓笙歌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