佩琚轻轻地瑟缩了一下。
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……她觉得自己已经记不清了，于是她摇头，“我怎么会知道，我在宫里煎熬着，哪会知道土匪将她从矿山掳走？”
“是么。”卓笙歌眼睛闪过浅浅的涟漪，长而密的睫毛颤了一下，“您在宫里熬着，又怎知她是从矿山被掳走的？”
佩琚呆住了，在宫里多年空寂的日子使得她的脑子都转不动了，平白的出了如此大的破绽给面前这个小女孩儿。
故而，她沉默，身体无意识地微微前后摆动着，像个不会停歇的钟摆。
卓笙歌过了片刻才又开口道：“那古早以前的事，我不想再提了……”
如今这情形，她觉得往事重提不会有什么温馨的场面。
“我不知道您在宫里怎么会突然需要很多钱……”卓笙歌说道：“联络金匠与送出那赝品，您得的钱已足够令自己过得很好。
现如今那些盗墓贼与刘东风都已折在理芳斋，您留那幅真的金覆面，并不能再生出更多的钱财，不如交给外面那些人，他们必定会开个好价格，您就算想要逃出皇城去，也能凭这些钱在外面过上体面的生活。”
佩琚愈听愈觉得心惊，面前这个小丫头是妖怪么？
怎么自己的事情，她都洞悉了一般？
她是想离开这个冷得让人连血都流不动的大院子，但是，这件事只有她与那个接应她的人知道，这个小丫头怎么会一口道破？
“你怎么笃定金覆面在我手里？”佩琚背上的皮肤上已吓得起了一层战栗。
“我能‘看’到！金匠同时将那个蓝布包袱里裹了一真一假两件，您将假的交给刘东风，真的……您放了起来？”
卓笙歌微一沉吟，她没有入手真的覆面，亦不知佩琚将它收藏在何处。
“你能保证他们收了那幅金覆面，会给我一笔钱？”佩琚盯着卓笙歌的小脸，似想从她脸上便能得到想要的答案。
卓笙歌点了点头，她心下已盘算过，虽然秦爷并没有想买那幅金覆面的打算，自己从那上面获得对秦爷有用的信息之后，可以用聚古雅轩帐面上的钱买下它。就算是她与娘亲姐妹一场，卓笙歌送她逃走的路费吧……
“我信你！”佩琚已在这冷寂的宫房里待得怕了，她不顾一切地想逃离这里。
最近，听说外面的世道更乱了，她的一个做贼匪的表哥找上她，打算做了金覆面的生意，再让她偷一批皇城里的珍玩，两人一起远走高飞，到南边去过潇洒快活的日子去。
宫外的好日子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佩琚。
她起身，似一刻钟都等不及了，“东西被我藏在大库房里了，如今过去，还不到下匙的时候。”
卓笙歌眼波微转，迟疑了一下。
“走吧！快些，我一时一刻都不想在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待下去了！”
佩琚有些神经质地又扯着自己袖口的镶边。
抿了抿唇，卓笙歌点头，她也想尽快帮秦爷解决他的难题。
于是，佩琚匆匆掀了帘子出了西厢房。
转向北角门时，卓笙歌看到小冬子正在满头大汗地守着一个煤炉子，上面是一个破药罐子，用根麻绳绑着，里面的药汁咕嘟作响。
佩琚瞧也不瞧一眼，急急地走上石阶侧身将东北角门推开了半扇，招呼着卓笙歌进到了正院的甬道上。
巨大的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空寂无人，没有绿叶红花，只有石板间的青草顽强地冒出头，透出一丝生命的灵动。
大库房就在存放前清皇城里珍贵瓷器的凤翔楼的南边，是个青砖黑瓦的四合院子。
两扇不大的青灰门板边无精打采地立着两个皇城的守卫。
“佩琚姑娘，怎么这会子来了？”
其中一个看到佩琚领着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子遥遥地走了来，脸上堆出了笑意。
“办事。”佩琚言简意赅地说着，随手塞了两块大洋在两人手里。
守卫笑着不再多话，推开了门。
两人的四只眼睛却都在卓笙歌身上溜来溜去。
佩琚引着卓笙歌迈过高高的木槛，进了院子。
院内是三面一体的九间房与一间独立在西边的三间青瓦房。门前也都有内城守卫严守着。
卓笙歌微微蹙眉，看这院中的情形似乎不单单是库房这么简单。
“佩琚姑娘，这两日来得这么勤，是看上了我们哪个兄弟么？”
院子里的一株槐树下，支着张小桌，一个敞着领口，穿着件古铜色长袍马褂的男人，约摸有三十岁上下，正桌边喝酒吃菜，乜斜着醉眼开口调笑。
猛然看到佩琚身后跟着的乖乖巧巧，目不斜视的卓笙歌，男人不由得站起了身子，脚步踉跄地走了来，“这是，谁家姑娘，怎么长得和你连相？”
“我妹家的女儿，今天来帮我带些物件过来。”佩琚道。
“是么？怎么我当差这么些年，没见过你家里谁来送过东西，这今天太阳是西边出来了么？”
古铜长衫的男人叫傅佑，是英王府的二少爷，被“猎心恶鬼”杀了的四少爷傅仁的哥哥，亦是金素颜，金格格的哥哥。
他说着话，眼睛却打量着卓笙歌，“别不是要带什么东西出去吧！”
“瞧您这话。”佩琚的脸色依然古板。
“今天咱们天牢里关了几个重犯，佩琚姑娘要是没什么大事儿的话，还是别在这里遛弯了。”
傅佑嘻嘻地笑着，“有个主犯眼珠子都被人抠了去，血流劈面的吓人很很！”
说这话的时候，他故意声音极大，显然是想吓唬一下佩琚身后那个娇弱的小美人儿，然后又故作神秘地压了些声音：“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盗墓贼！”
卓笙歌的脸色变了变，但却不是因为什么血流劈面的惨状，而是犯人的身分，她不由得有些担心……
这位佩琚姨母可是认得那个被林牧云挖了眼珠的凶脸汉子的！
果然，佩琚面具一般恬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隙，她的声音微微急促起来，“吴哥，真的有盗墓贼这种人物么？能让我们瞧瞧稀罕不？”
“姨母，我不去，好怕……”卓笙歌却脸色苍白地连忙摇头。
“哈哈哈！真是，有什么好看的！血淋淋的你们看了会做恶梦！”傅佑笑了起来。
佩琚却一把抓了卓笙歌的小手，“去看看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