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外出现的是李沁儿瘦削高挑的身影。
她今日穿的是件嫩黄色的羊呢大衣,围着条粉色的流苏围巾,虽然脸色有些微微的病容,却依然有种少女的俏丽之姿。
进门一眼看到林牧云正半跪在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身前,立即像只怒冲冲的母鸡冲了过来。
“云哥哥,你在干什么?”李沁儿上前便要去扯林牧云的胳膊。
“莫动。”林牧云沉声微侧肩头,躲开了表妹的纠缠,“小心伤了你。”
说着晃了下手里的剪刀。
“你干嘛管这个女人,是,是她又缠上你了么?”李沁儿明明听母亲说舅舅特赦了这个女人,她怎么还敢不怕死地纠缠表哥?
“沁儿,怎么能这样对表哥说话。”
随后跟进来的林晴芳,依然是一脸慈爱的笑,眼神温柔地看着屋内的众人。
“可是!”李沁儿有些生气,却又不好在林牧云面前发作,只得拉着母亲的手臂嘟着嘴求救。
“可是什么?牧云的事,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个小丫头来指手划脚了。”林晴芳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。
林牧云已经处理完了卓笙歌的伤势,见她垂了小脸,眼观鼻,鼻观心地对外界的嘈杂不理不睬,便轻轻揉了揉她额前浅浅的乌发,这才站起身活动了下微有些发麻的双腿,走到林晴芳身边。
“姑母,你们怎么来医院?”林牧云笑得很温暖,对于幼年时给他慈爱的姑姑,他一向将她当做母亲。
“这不清明时节将近么,你沁儿妹妹的病又有些反复,所以过来看看。”林晴芳说着,揽了李沁儿在身前捏了捏女儿的脸肉,惹得李沁儿小声抗议。
林牧云面上的笑意却立时隐了去,伸手抚了抚李沁儿的额,“沁儿的病须找更好的医生看看,这样一直拖着……总不太好。”
李沁儿的心脏病,是为了救林牧云而落下的。
林牧云十岁时身体依然孱弱,连连的大病让他看上去比平常的孩子更瘦小,平日里不能出帅府的院子,只好与表妹李沁儿在花园里游逛。
花园里有大大的一面池塘,里面是满满的一池莲花。两个小孩子不知怎么就落了水,被林晴芳看到,她却先救了林牧云上来,以至于李沁儿被打捞上来时,心肺里呛满了水,抢救了许多天,才将她从阎王殿里拖了回来,但是,她却得上了心肌炎。
每到季节转圜时,她便会咳嗽发烧。
这是林牧云的心病。
“云哥哥,我没事,只是有点咳嗽,你知道的,母亲一向喜欢大惊小怪!”李沁儿许久没有被表哥如此温柔以待,心情着实愉悦的紧。
“小没良心的!看我以后管你!”林晴芳被女儿的话逗得开怀,摇着头点着李沁儿的脑门,“你也不小了!今年我就给你找个人家嫁了,省的我再操心。”
“母亲,你,你……”李沁儿一下子红了脸,羞得钻进林晴芳怀里再不出来。
一时间诊室里满满的母女情深的温情。
坐在墙角的卓笙歌,头几乎垂到了胸前。
她不想听,也不想看那种温暖的场面……
在她的记忆里,对于母亲的最后回忆全都是变成一片地狱的火海,被烧灼成焦炭的尸体,依然大张着口向她发出惨厉的呼喊着。
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短衫下摆,软绸布面儿已经皱得不成样子,她只能死死地咬着唇瓣,只有那阵阵的痛楚,才能克制住自己流泪的冲动。
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,林牧云回头望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女人。
发现她像个被人遗忘的小小人偶,落寞地垂着头,几绺柔顺的青丝落在雪白的颈边,孤独得让人心疼。
“云哥哥,你在医院住了这么久,带我去找医生吧!”
李沁心发现林牧云分了神,立即从母亲怀里探出头,伸手拉着他的衣袖,撒娇地摇了两下,“我怕打针,你去跟医生说,我不要打针。”
“傻丫头,你可不能讳病忌医,该打针就要打针!”林牧云果然听了李沁儿的话,全副心神都又回到了她的病上,“咱们去找心脏内科的李主任去仔细看看,别真的小小年纪就像个小老太太似的。”
“云哥哥,你坏,不准取笑我!”李沁儿嘟着唇,揽着林牧云的手臂便向门外走去,“我得罚你请客,等会儿我们到市里去吃冰淇淋。”
“不行,你生着病,怎么能吃生冷的东西?”
“云哥哥,你怎么和母亲一样,事事都管着我!我不要么!”
……
两人的声音自走廊上传来,渐渐远去。
卓笙歌紧紧攥在一起的小手,这才稍稍地松了些,指甲已将手心柔软的皮肉掐出了一个个月牙似的凹痕,她却没有感到一丝痛楚。
“哒哒”的高跟鞋落地声在安静的诊室里响起,一双黑羊皮短靴缓缓出现在卓笙歌低垂的视线里。
“卓小姐……”林晴芳温柔的声音传进了卓笙歌的耳畔,“能聊聊么?”
卓笙歌只感到一只温软的手掌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肩上。
她不知所以,有些迷惘地抬了头,望向林晴芳。
后者正一脸温和地望着她,“对不起,我们一时聊得忘了你还在这里。”
“我本就是个无关的人,请您不必管我。”卓笙歌努力露出一丝笑意,“令爱的病症要紧。”
“牧云是个极可靠的孩子,让他陪着就好,我想与卓小姐好好谈一下。”林晴芳走到卓笙歌旁边,立即有副官拿了把高背软椅请她坐下。
“你们都出去等着吧。”林晴芳眼神微动,副官与赵医官便全都推出了诊室的门外。
待木门完全闭合之后,林晴芳这才正色地看着卓笙歌,渐渐收起了笑意。
“卓小姐,那些报纸你都已看过了吧?”
卓笙歌自然知道她所指的便是那瞎编乱写的《奉天日报》,她点了点头,“那不是实情,我与林少帅并没有不堪之事。”
“我,在大帅府的机要处工作。”林晴芳严肃起来,面上自有一股肃杀之气。
卓笙歌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转了话题,故而,只是认真地看着这位容颜依然美艳的女子。
“牧云将要接手一项极重要的谈判,要从倭人手里要回三座海疆重镇,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东三省,着眼全华夏,也是一项功在千秋的业绩……”林晴芳的语声不大却铿锵有力,连她的眼神都镀上了一层光辉。
“那些小报虽然乱写,但却是有名有姓,明显就是向牧云身上泼污水,想让他名誉扫地,让世人都觉得他不堪重用,以至于反对他参加这次与倭人的谈判……”
林晴芳深深地吸了口气,微策挺直了腰,“牧云为了这次谈判,付出了无数心血,若是……若是因为与你的绯闻,让这次谈判无果而终。”
“那我便是整个华夏的罪人。”卓笙歌垂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