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瞳孔的倒影里全是孩子白胖的小脸，脑子里蓦然冒出了阴九烛写给穗穗的那封信：得子取名嘉余，思妻念子三余。
一双梨花剪水的美目滑过诸怀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：“做人做神仙都要讲究恩怨分明，前尘往事过去了便过去了，如今我和这孩子是你救回来的，你给他起个名字吧，算是你们之间的缘分。”
诸怀平时端的是云淡风轻，此时一对乌黑湿润的猫眼瞪的圆圆的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，不确定的问道：“我真的可以吗？”
我伸手把襁褓往自己的颈窝处挪了挪，眼角扫过诸怀：“怎么你不乐意？”
“我不是不乐意，你能这么信任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，只是你既然什么都想起来了，我原以为你会不想再理我了。”诸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，最后一句话音量弱的像蚊蝇。
我肚子上的钝痛还没有完全消失，平躺在床上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锦帐顶上的连枝喜鹊：“你猜我刚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什么？”
诸怀的目光停在我的脸上，没有底气的说：“想和阴九烛破镜重圆。”
“他爱我是个错误的选择，我不值得被爱。”九重天上的七个日月轮回，让我的情爱已经没了生机，无论神仙还是凡人都是先有亲人才有爱人，第一份情是亲情，然后才是友情，爱情。我信赖了万万年的亲情亲手把我埋葬在肮脏的汙泥中，折断了我的背脊。
诸怀眼里有伤痛嫉妒和卑微：“你那么好，怎么可能不值得被爱呢，如今你什么都想起来了，我不会再强留你了。只要你身体一恢复，我就送你去找阴九烛。”
我把头从枕头上微微扬起，诸怀立马递上一个大迎枕靠在我后背上，我顺势抓住他的胳膊，把他的手掌心贴在我的脸上，嘴角勾笑梨涡深陷：“你答应伏羲在幽冥河谷配合他，究竟是伏羲许给了你什么好处？”我是世间唯一一只九尾白狐，烟视媚行下少有神仙能抵挡的住。
果然诸怀脸红红到耳根子，掌心底下都沁出了汗渍，但是仍不舍得把手在我脸上挪开：“伏羲把钟山之国许给我了。”
“你撒谎，钟山之国的属民都是钟山蛇族，他们全都和阴九烛骨肉相连，怕是恨不得把你食肉啖血。你平白无故的要那地方干嘛呀，为了让自己的仇人离自己更近一些呀。”诸怀两腮红的烫手，目光闪躲，他每回一招架上这位了不得的女神仙总是三言两语便会败下阵来。确实是，自从钟山之国划归东岳以来，诸怀倒是替伏羲挡了枪了，成了钟山族人心里头号的死仇，百年来各种暗杀没少出现过。
“伏羲没有许给我什么好处，他只是说你向他讨了赐婚的旨意，你要嫁给阴九烛，我被嫉妒冲昏了头。”诸怀自弃的把头低下。
嫉妒这两个字在我心头滑过，作为一只老狐狸虽然情树只开过一次花，但是男人的心思我却能一眼明了，这辈子只在胞兄伏羲手里栽过跟头，诸怀喜欢我这件事从*在九重天上遇见他我就知道了。
我把脸往他掌心里凑：“伏羲没许过你什么好处，你都愿意陪着他瞒天过海，我许给你个好处你也帮帮我吧。”狐狸眼一挑，诸怀的半个身子立刻就酥了，他这辈子有一劫难，劫难的名字叫凤里希。
我继续开口：“我许你生不同时，死同眠，混沌之中金刀在侧，你我同眠。”
我看见诸怀眼里闪出了泪光，他唇齿颤抖的说：“你要我如何做？”
我把诸怀看进眼睛里：“娶我为妻，视我儿为骨肉，你若可以做到我愿意歃血为盟永不反悔。”
“为什么不回到阴九烛身边？”诸怀哽咽着问我。
我垂下眼眸：“从前是我伤了他，如今他又伤了穗穗。前尘往事太累了，凤里希已经不欠他的了，也不爱他了。”
诸怀的掌心下用力托起我的下巴，眼睛里一闪一闪的看着我：“那为什么是我？”
我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去：“你愿意还是不愿意。”
诸怀默言点头，目光坚定。
我伸出自己的一根食指咬在齿间，血丝从口舌间渗出。诸怀直直的看着我，像要把我的样子烙在自己眼睛里，我牵起他的手把他的食指也放入我齿间咬破，两股血流在我嘴角汇成一股，红色的血丝沾染在白皙的面皮上，衬的红色越发鲜红，白色越发苍白。我把我们俩的食指交叠在一起，血液溶在一处。
“我们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了。”我握着诸怀的手，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孩子。
诸怀回握住我的手，目光也转到襁褓上：“叫贯之吧，一以贯之。”
一以贯之，这四个字包含了太多的内容，从那晚中秋夜开始有些情愫便一以贯之未曾断绝。
“贯之，贯之，这是个好名字。”我用手指拨弄襁褓里的小胖手，白胖的婴儿睁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我和诸怀。
我疲乏的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，诸怀怕贯之会吵到我休息就把他抱走了。
在睡着之前我犹在想着诸怀那个问题，为什么是他呢。其实答案说出来是很让人寒心的，因为我没得选择，诸怀的东岳是我最好的去处了。头顶的九重天是我重重噩梦，如果落到伏羲手里我还不如再死一遍。至于阴九烛，他对我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，初始之时我只是利用他对我的喜欢替伏羲试探接近他，再后来我真的有点喜欢上他了，当我确定自己已经爱上他的时候，他却因为我的缘故被伏羲诛杀了。怎么看，都是我欠他的，但是我还了他一条神仙的命和穗穗凄凄苦苦的小半辈子。到如今，我已经忘记了爱他是一种什么感觉了。相见不如不见，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，纠缠不如放手，这才是如今我对阴九烛的感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