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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赤鬼
夜深，风起。
乱葬岗外的矮坡上坐着一个女人，抬眼望着天。
她端坐着，姿势和狼一样，手脚同时着地，她的眼睛更比毒蛇更冷，没有一丝感情，也没有一丝恨。她枯黄的脸如同熏过的老腊肉，黝黑且满是烟尘，还混合着污秽油腻的油渍。
披散的头发恍如悬崖绝壁上的蓑衣草，几乎完全将脸和身子遮盖住。
她那一身破烂不堪的衣裳上，不知是多厚的污秽，凝结成一块一块的，仿佛是板结的草皮缠在身上。
忽然，她看着草丛里有动静，七八只黑蚂蚁拖着一只不知名的蠕虫，那蠕虫不甘成为蚂蚁口中的食欲，拼命挣扎！可还是给拖到了蚂蚁窝门口，蚂蚁窝里又出来十多只蚂蚁，最终给那枯瘦的蠕虫拖进洞内。
看见这一幕，她先是一愣，然后嗷嗷乱叫起来，不知道是说的人话还是兽语，其实更像野猪的嚎叫！在这寂静的夜里，尤其是乱葬岗这鬼地方，反倒是人听见，哪有不毛骨悚然的？莫说是人，就连鸟雀也惊飞出来。
那女人疯了一样，手脚并用，对蚂蚁窝又刨又踹。终于，她把那只被蚂蚁拖进洞里的瘦蠕虫挖了出来，捧在手心，杵着看。
地上的蚂蚁炸了窝，疯了一样往女人身上爬，对着她又咬又啃，可那女人丝毫无感，动也不动分毫，只是盯着那瘦蠕虫，直到它动也不动的死去。
那女人冷峻的目光微微闪动，脸上居然挂着笑容，然后把那条瘦蠕虫放进嘴里。
她咬牙切齿的嚼碎！嚼碎！
然后吐出来！
地上是一滩又红又白像极了肺结核病人吐出的浓痰。可细细一看才发觉，那是混合了她血和瘦蠕虫尸体的口水。
那女子突然勃然大怒，满脸愤恨，阴冷凶狠的目光足以让杀过上千人的刽子手心惊胆寒！
“死！既然没用，就去死！”
赤鬼沙哑的声音，比老牛更低沉。
她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头。
……赤鬼！
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甚么时候活着，又是甚么时候死去，或许她从来没死！
这些年间，无论是大宋、金国、蒙古、吐蕃、大理，都流传开一个骇人的传说：
每当战争过后，无论初几，那一夜定当月圆如镜！子夜过后，满是死人和血的战场上定会烟雾弥漫，若是有心人，定能听见‘咔呲！咔呲’，骨骼碎裂，野兽嚼碎血肉的声音！
那便是传说中的赤鬼，又来吃亡者人心了。
至于为甚麽称她做吃回，因为每当她吃够一千人心后，她浑身染血，浑身上下都呈现鲜红如血的赤色，更因为有人亲眼目睹她吃人时候的模样，当是一只浑身赤红的恶鬼！狰狞无比，力大无穷！
见过她的人，都没能见第二天明，且死相异常恐怖，心脏定给挖出来。
这赤鬼行踪不定，辗转东洲大地，哪里有成千上万的死人她便会出现在哪里！
听闻，那赤鬼乃是一个女子，模样丑陋无比，不知道用了甚么外门邪道的方法，竟然以肉身成鬼！更是恒古一来闻所未闻，见所未见！
听闻名震天下的龙虎山天师曾亲自出手，率领天师符十二名高手弟子，定要出去这祸害。
只过了不到一个月，那天师果然遇上了赤鬼。一正一邪，斗了整整十二天！
不知结果如何，但天师回府时候，只带着十二个弟子的骨灰盒，没过得十多天，那天师也暴毙而亡。
赤鬼依旧出现在各国战场上，继续她的传说。
没有人知道她是哪里来的，亦无人知晓她的过去和现在。
赤鬼坐在这儿，旁边有一个男人远远的看着他。赤鬼从未见过他，可他的一双眼睛却时时刻刻都在瞧着赤鬼。
他的眼睛里头更是漠然，仿佛对这个世界都绝望了。
他是谁？
苏木！
一个眼睁睁看着赤鬼，看着她从一个可怜的婴儿，从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女子，一步步被逼迫，一颗心慢慢的被恶鬼侵蚀，最终杀生堕魔，肉身成鬼！
每当新月的夜里，赤鬼都会一个人呆坐，苏木也会跟着她呆坐。
看着赤鬼仰望着高远的夜空，苏木的身子就会忍不住颤抖。耳畔仿佛又听见她凄厉的哀嚎！
多少年了，那天夜里的情景依旧是苏木挥之不去的梦魇！
苏木恨自己的软弱无能！他恨自己的无能，恨他没能解救她！是他一步步看着她的心给鬼吞噬！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给欺辱！
每当想起那天夜里的事，苏木真恨不得自己从没生在这世上，真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！
可他听见了，看见了。
最终，还是甚么都没能改变！
就在那天夜里，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天！
在那个丑陋的醉汉欺辱她之后，她成了鬼！
她傻了那个丑汉子，等苏木闻声闯进去的时候，丑汉子已经死了，模样要多恐怖有多恐怖。
可让苏木忍不住心头惊凉的却是她！
她身上只剩一件给撕碎的衣裳，露出她干瘦，满是旧伤淤血的身子。
她披散着头发，手里捧着颗血淋淋的人心！她满口血污，正在啃那颗血淋淋的人心，一边啃一边笑。
苏木从未听过这般阴鸷无情的笑，那笑声让苏木浑身僵住，浑身上下立刻凉透了，像冰天雪地，突然给人从头顶泼了一盆冰水。
这一天夜里，她去了村子里，杀光了所有人，杀了所有欺负过她的人！杀光了那些用最恶毒的无言咒骂她，用最残酷的棒子，打断她手脚，打得她浑身皮开肉绽，每一块好地方的人！
她杀了他们，她拿了铮亮的刀子，把他们的心都一个个的挖了出来，她想看一看，他们的心究竟是甚么杨的，为甚麽这么歹毒！她要亲眼看一看，那心里究竟有甚么，才会如此憎恶自己！
杀完了村里所有人，挖出了所有人的心，她再一刀挖了自己的心出来。借着熊熊火光，她看得清清楚楚，自己的心和他们的一样！和他们的心一样，都是红色的，都是肉长的！
唯一的区别是，她自己的心很瘦弱！
就是因为自己很瘦弱，所以就应该被欺辱？
“如果是这样，那我也要变得强大！我要吃了所有人的心！”
那一刻，她这样决定了。
于是，她那一刻，终于成了一只恶鬼！
她吃了所有村人的心，一共两百三十一颗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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