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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此，看着夕阳浅笑与顾生日日打闹着，日子倒也乐得安闲。虽则梧桐不在，整个碧落似乎缺了顶梁柱，不过好在我不是一个人，还有顾生伴着。
如此又过了几日，顾生忽然跟我说，夕阳浅笑要与他成婚，日子已经定下了。我笑了笑，这是天大的好事，也该办了。
顾生眸子里闪烁着几分苦涩，却不似料想的那般开心：“阿桑，若我与夕阳浅笑成婚，我大抵便不能守着你了。”
“你既与夕阳浅笑成婚，你自然该守着她，你我的缘分也就此终了。”我看着顾生，分外认真的想了想，这一日终是来了。
顾生歪着脑袋看着我，有些难以置信道：“阿桑，我守了你五万年，你当真就舍得，将我拱手于人？”
“我……舍不得也得舍，缘分使然。”我故作镇定的笑了笑，心中确是不舍的，可是经过那一次离别后，我倒是看开了不少，终有一日会有离分。
顾生苦笑着，接过我手中的顾生扇，低低笑道：“这一次，你又要将我拱手送给夕阳浅笑了。”
“你是这样想的。”我低低说着，心中百般不是滋味。明明是他要与夕阳浅笑成婚，明明是他先抛下了我，怎么就成了我要将他拱手于人？怎么我就成了负心人一般？
就在顾生与夕阳浅笑大婚前夕，顾生又找到了我，他将那个酒坛子带了来。我看着那个酒坛子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，约莫一些真相藏不住了。
顾生将酒坛子抛给了我，我抱着酒坛子坐在老槐上，他一纵身挨着我坐下，神色有些凄迷，他低声道：“这个酒坛子是你的。”
“是。”我没有否认，想来是尚绿苑哪个长舌的仙娥出卖了我。
顾生摇着雪白折扇，又继续道：“所以，砸了夕阳浅笑的人是你，夕阳浅笑命定之人也是你。”
“木老鬼的话，当不得真的。”我听着这番话怎么这么古怪，忙摆手道。
顾生扯出一抹笑意，又多了几分凄苦：“所以，你不相信，就可以趁我醉酒，将一切都推给了我。”
“我……含笑上人也是不错的，自瑶光夫人之后，你一直也求个好姻缘，如今姻缘天降，你难道不开心？”我看着顾生，将怀里酒坛子紧了紧，这次可不能乱扔了，万一砸了哪家姑娘，来赖上我，可没有第二个顾生来抵了。
“只要你高兴，我就开心。”顾生看着我，笑了笑。
话音方落，便见他跳下了树梢，回头时不忘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酒坛子，笑道：“可别乱扔了，万一又砸了哪家姑娘，可没第二个人替你抵债了。”
顾生果然是最了解我的，可惜他就要娶妻了。这一日，终是到了。
“这可是你和夕阳浅笑的定情信物，你就这样还了我，不怕她找你麻烦？”我忽而想起夕阳浅笑那张万年不变的笑颜，不禁乐道。
顾生别过头，掩去了神情悲喜，语气淡淡道：“日后，我们会有更好的定情信物，这个只是误会一场。”
说着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。独留我抱着空空的酒坛，就像个傻子一般坐在老槐树上，轻轻荡着双脚，荡开裙摆随风飞扬。
而后，我想了想，这个酒坛扔哪儿都不是，于是我在往生池畔，挖了个坑，将之埋了。就像将我的顾生埋进了坛底，从此又是我独自一人了。
顾生与夕阳浅笑大婚的那一日，我没有去。我想了想，去了又能如何，喝杯喜酒，将顾生拱手于人？我始终做不到那般大方，将自己身边伴了五万年的扇仙拱手于人，我只能做到不去抢回来。
那日，我幻回了风魂，随性四处飘荡，如此就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，自在随风。也不知飘荡了多久，不知不觉竟到了蓬莱，我在高山之巅看见了梧桐。
他依旧潇洒的身姿，立在高山之巅，俯视着蓬莱的一切。我方悄然接近，绕上他的长发如瀑，便被他发现了。他笑了笑道：“孽徒，还不现身。”
“老梧。”我幻出了人形，似笑非笑的立于他的身侧，顺着他的目光遥望远方一片浩瀚烟波。
梧桐双眼平静的望着远方，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平静：“这就是楞嘉的故里。”
“嗯。”我分外平静的点了点头，原以为蓬莱是我此生再也不敢踏入之地，却未曾想到，再来之时竟可以如此心平气和。
海风拂面凉，梧桐拢了拢衣襟，一阵轻咳道：“丫头，你可曾后悔？”
“不曾悔过。”我固执的握紧了拳头，哪怕这是三万年前流徵因我而死，三万年后楞嘉也因我而死，这诸多人一个一个离开了我，我仍旧不悔。
梧桐低低笑了，笑得有些无奈：“你怎么就这般固执？”
“还不是跟你学的。”我也不禁笑了，这三界之中，若说顽固第一，非梧桐上神莫属。
梧桐又是一阵轻咳，似乎身子不大好，我忙扶着梧桐关切问道：“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顾生扇呢？”梧桐反手一探，惊觉道。
我笑了笑，长舒一口气道：“顾生与夕阳浅笑修得正果，如今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。”
“原是如此。”梧桐也蓦地松了口气，点了点头又道，“你可羡慕？”
我摇了摇头，又点了点头：“我本是不羡慕的，可是有时想起身边有个人伴着总是好的，一个人冷清清惯了，虽是自在，到底还是抵不过这万年寂寞的。”
“丫头，若你后悔了，也许楞嘉还有一线生机。”梧桐缓缓抬手抚上我的额角，桃花眼底满是悲悯，像极了佛的慈悲。
我闻言，不由一震：“楞嘉还有一线生机？”
“是，三万年前，你与仙帝立下灵咒，除非你后悔当年所做一切，否则你注定永生永世孤苦至老。”梧桐满眼悲悯的看着我，似乎也期盼着我能悔不当初。
那一刹，我仿佛又回到了三万年前，看见了尘世中蝼蚁一般的百姓，他们那般无助那般饥寒。我救了他们，我不后悔，哪怕遭受雷霆之刑，只是我不曾料想会有那么多人，因我的执念而丧生。
“若我悔了，那些凡尘子民该如何？”我还是忧心，忧心我会因了一己私欲，而害了众生。
梧桐苦笑着道：“你若悔了，当年仙帝留下的洪荒之力，便会颠倒一切，你不会救那些蝼蚁，流徵不会因你而死，悲白发不会困在雷霆，楞嘉也还是蓬莱少帝。”
“可有两全之法？”我看着梧桐，不禁笑了。我真是贪心，既要顾及众生，又不愿舍了我的故友。
真是可笑，自以为可以舍下的一切，原来都是放不下堪不破。这九万年来的修行，我想是白修了。
梧桐闻言，也是笑了笑，笑里透着说不出的意味：“这世间哪有两全之法？”
“以前，下历人间时，总是听人说，做人很难，没想到，做神仙也是一样难。”我笑了笑，酸楚难言。
梧桐别过头，看着我，眸底多了几分无奈：“人和神仙都一样，都有命定的劫数。你当年解了世人之劫，却给自己设了一道劫难。纵然万年过后，这劫难还是要解的。”
我静静听着梧桐说的话，忽而明白了很多：“如若当年你不插手，那些世人惨死了，也是常事。你可知人世有多少人横遭天灾，你救得了一方，却救不了所有人，人太多了，你救不过来的。你久历人世这么多年，我不信你看不开。其实你早已堪破，只是不愿承认罢了。”
我看着梧桐的侧脸，俊朗的面容那一刹，绝美的眼角藏了一丝沧桑，没想到他竟如此解我。可是，我能如何？难道真的应该后悔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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