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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也不知如何入了那个凡间女子的梦。
梦里的青墙外，丁香花结了满枝，盈白如雪，落了满地。向晚的青石，一直铺开到了巷子尽头，四月朦胧的烟雨，闲闲笼在远方的墙头，恍然平添了几分惆怅。
我着了他最喜欢的那件荼白长裙，撑着素花油纸伞，一步一步，穿过了悠长又寂寥的深巷。恍惚间，又回到了与那个呆子初初相遇的巷口。坑洼的积水，透亮的水光，终于映见了那个呆子修长的身影。
四月的烟雨，这样凉。那个呆子却没有遮挡，徒步而来。他着了一件青色的长衫，那清瘦的身影像极了顾生，朦胧烟雨打在消瘦的肩头，这样诗情画意，却教人心头升起一股落寞。
他一步一步朝我走来，明明是初初相遇的画面，不知为何那双清长眉眼里，落了一片萧索。一步一步，近了。近了，他终于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，止了步。
我拼命的睁大了眼，想要看清楚他的面容，看清楚他是不是顾生？可是越是想要看清楚，越是模糊，模糊得只看得清他脸的轮廓。
明明是初初相遇的画面，他开口说的却是离别的话。这时，我脑子里会突然冒出凡间女子原本的神识：那个呆子已经离开三年了，他走的那日说的话，还像梦里一样清楚残忍。
他说：“扶桑，其实你一点也不傻，傻的是我。”
他说完这句话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。走进了朦胧烟雨里，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缓缓睁开眼，呆呆望着半扇雕花屏风。我躺在床榻上，暗自思量了许久，也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呆，不娶我是对的，离开莫愁城是对的。毕竟，我是真傻，是莫愁城人尽皆知的傻子。
我不禁笑了，原来人间连个傻子，都有心上人。不过，我更好奇的是那个呆子，究竟是不是顾生？
“颜少爷，我家小姐醒了。”耳边传来小姝刺耳的嗓音，一霎惊回了我的神思。这丫头总是这般轻视于我，也不问过我，便将颜九珏领进我的闺阁之中了。
我睁大了眼，带着莫大惊异坐了起来，紧搂被褥。颜九珏正从书案旁转过身来，手里握着一卷书册，一袭玉色长袍，长发高束脑后，神采奕奕。几年不见，颜九珏竟生得这般俊朗了。怪不得，莫愁城中百姓都说他疯了。
不然，这样家世相貌皆称一流的公子哥，何以会主动登我扶家家门求亲，娶我这个傻子呢？得了我爹的同意，我与颜九珏的亲事已经定下，大婚定在中秋，还有四个月之长，“扶阿傻，你这午后小睡未免也太久了，我这一等便是两时辰。”颜九珏缓缓走近床榻，居高临下的望着我，眉眼间似含了几分戏谑。
我不由抱着身前被褥紧了紧，抬眼怔怔望着他，却不曾答话。
“扶阿傻，你怎么不说话？是不是教本少爷这玉树临风的模样，给倾倒了。”颜九珏还是像从前一样自以为是，说着他手底拿的书册扬了扬，那是我书案上打发日子的闲书。
“诶，扶阿傻，没看出来你还看这些戏本子，这里面弯弯绕绕的，你看得懂么？”我始终不曾答话，颜九珏也似乎并不在意，依旧满眼含笑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。
我歪着脑袋瞥了眼小姝，她垂首立在一侧，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，全无了平日里的怪眼与无礼。我正凝神深思，为何小姝对我这个傻子这般无礼，却对颜九珏这个疯子这般恭敬？
忽闻颜九珏轻笑一声，生生将我的思绪尽数打断：“扶阿傻，陪我出去走走。”
“啊？”听到这句话，莫名一惊，我是不敢同他出门的，想起当年与他出门之事，至今仍教我心生困顿。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，我一个傻子，竟驳了颜九珏的面子，毅然决然的回拒道：“我不去。”
“扶阿傻，听说你已经很久没踏出过家门了，你就不想，出去看看，墙外面变成什么样了？”颜九珏听我这般答话，竟也不生气，反而好笑的看着我。
他这副模样，像极了城里看我笑话那些人的嘴脸，教我愈发不快。心里明明很想踏出那道门，看看外面的景致，可嘴上还是赌气回道：“不想，一点也不想。”
“真的，不想？”颜九珏的嘴角噙着笑，忽然伸手将我的被褥一把掀开，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，他已一把将我抱了起来。我拼命想要挣脱他的怀抱，却如何也挣不脱，仿佛手脚都被绑住了，恼恨而无力。
“扶阿傻，我知道你久睡乏了，不想走路。我抱着你出去走走，不就好了。”耳边传过他唇边温热的气息，口齿间吐出的话语含了些玩味，莫名间，我觉得双颊不禁发烫起来。
“才不是！放开我！”愣了片刻，我又奋力挣扎起来，声嘶力竭嚷道，忘了有多久不曾这般喊出心底声音了。
挣了一阵，箍着我的双臂，力道蓦然一松，我正要挣脱他的怀抱，却见他沉着一张脸，眸底的笑意全消失了，他那般直直的盯着我，好像要吃人一般。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的模样，我竟一时忘了挣扎，有些呆傻的任他抱着。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你家小姐午睡何以未曾宽衣？若是着凉了，你可担当得起？”他抬眼怒瞪着小姝的时候，我才猛然惊觉，原来我午睡忘了脱衣。
“颜少爷明鉴，不是小姝不替小姐宽衣，实在是小姐从来都不许奴婢们碰她，更别说宽衣之事了。”小姝颔首低声说的一番话，倒是将所有责任推得干干净净。
“她为何不许你们碰，还不是你们这些丫头伺候得不好。”颜九珏冷哼一声，便将小姝压得哑口无言，“像你们这般口齿伶俐的丫头，我们颜家可是容不得的。”
我缓缓回过神来，轻而易举的挣脱了颜九珏的怀抱。不知为何，明明是颜九珏抱着不轻的我，我却在双足落地的刹那，恍然有种如释重负的错觉。
“小姝知错了，颜少爷大人有大量，饶了奴婢。”小姝见状，立即跪倒在地，咬着唇颤颤低下了头。瞧着一向无礼的小姝，如今这般模样，不知为何，我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。
“我要出去了，你留在这里训丫头。”我看了一眼小姝，走过了颜九珏的身旁，终是忍不住开了口，低哑的嗓音莫名有些干涩。
“诶，扶阿傻，你等等我。”我方走了两步，身后便传来颜九珏的大喊声。话音未落，一只宽厚大手已经搭在了我的肩头，他的步履一向这般敏捷，揽我在怀。
他身上有股淡淡的不知名的香味，很好闻。我却固执的一把推开了他，固执的一个人走进了四月烟雨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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