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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万春先率四营两千骑兵离开元城,兼程北上,预计当晚便可抵达在浅口、馆陶之间预设的仓库,取用钱粮。那里早已入驻四营协军,将会分出两营来搬运粮草,随同前行。
因为过馆陶不久,便是贝州辖境了,虽说联合兴师,但李汲真不觉得秦睿肯主动将出钱粮来,供应魏博兵马——再者说了,即便那厮有这个心,也未必有富裕钱粮啊。
骑兵去后,便是步军继发,上万兵马络绎出营,不可能须臾便办,李汲估摸着等轮到自己登程,可能红日都快当顶了。因而重又坐将下来,略歇一歇精神。
高郢凑到他身边,低声说道:“节帅最后那几句四言,确实很振奋军心士气啊……”
——即便出外行军打仗,也依旧离不开文书工作,高郢这位“掌书记”是必定要从行的。
李汲难得听高公楚夸赞自己,多少有些得意,谁成想高郢话锋一转——“只可惜,不押韵。”
李汲讪讪地一笑,随即指指台下众军:“无所谓,这些将士,可有几个听得懂韵的?”
高郢却也不以为忤,只是继续低声说道:“节帅严申军令,禁止劫掠,我军果有王师气象。然而我还是有些担心粮运,唯恐人手不足啊……”
一般情况下行军作战,多向各县征调百姓运粮,然而李汲却只命协军。原因也很简单,河北地区比起关中、河南来,气候稍稍寒冷一些,秋粮收获日期较晚,这会儿还有很多粟麦未曾割尽入库呢,倘若强征百姓,必误农时。
朝廷原本的打算,诏书到后,各镇整备粮秣、调集士卒,总得十天半个月后才能出发吧,那时候秋粮基本上都已入库了,可以征役。问题李汲是抱着提前发军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先下信都的主意,因此诏来即行,这就导致暂时只能以协军运粮——还只是部分协军,因为协军也有军屯田地要收割啊。
高郢由此担心,倘若粮运不足,武顺军又不肯资供,您还不许抢掠,到时候不慎断顿,摇动军心,如何是好?
李汲宽慰他:“有颜司马与杜遵素坐镇,君不必担忧。”那二位都是一时人杰,而且素有担当,倘若不能及时接上这段空窗期,保证前线食粮不匮,哪敢跟我拍胸脯,应承下此事来啊。
然而李汲千算万算,还是没有算到猪队友的问题……且说雷万春翌日午前进入贝州境内,当夜抵近临清县城,临清县令闻讯慌了,急命关闭城门,并遣县丞前来探问:贵军为何逾境来此哪?
雷万春答以奉诏北讨天雄军,县丞一头的雾水:“本县并未接到通报……”
李汲请秦睿预先做好发兵的准备,秦睿确实做了,但在他想来,接诏之后,总得三五天调度,才有可能进军吧?我再等等魏博军,怎么着也六七天了……没想到李汲接到诏书的第二天就点将发兵,他这儿可还在跟幕僚们开会呢。
而且吧,朝廷正式征伐之诏,不可能经由信鸽先送监军院,再命监军使宣读;清河距离长安,原本就比元城要远,故此秦睿接诏之日,也比李汲整整晚了两天。这才接诏不久,怎么来得及向辖区内各县发号施令啊?
由此雷万春被迫在临清县内多停留了一天,等县令派快马去清河向秦节度请示。然而县内公文尚未传至,却有探马来报,说节帅亲领大军,也已过了馆陶,雷万春心说我要再多呆一天,说不定节帅就到了,这前军还有啥意义啊?反正临清之兵不敢来抄自家后路,不如我继续前进吧。
直到清河郊外,秦睿方才派遣判官郭谟前来相迎,奉上少许牛酒,请雷将军入城中款待。雷万春不耐烦跟别镇官员打交道,便说:“我为先行,在临清时已多耽搁了一日,为恐我家李帅责罚,不可再延挨。请阁下为我致意秦帅,且待扫平贼氛,赢了此仗,雷某再领他的酒吧——不知南漳水上浮桥,可造成了么?”
郭谟有些尴尬地笑笑:“正在起造。”
雷万春旋率四营骑兵绕过清河城,直抵南漳水畔,这才发现所谓“起造”,是才跟岸边打下了几根木桩子而已……
秦睿担心早早地建好了浮桥,或会打草惊蛇,使天雄军有所防备;再者说了,倘若朝廷最终并未颁下讨伐之诏,那我这浮桥不是白造了吗?造桥的花费,难道你李汲给报销么?因而直到接着雷万春入境的消息,方才命人前去造桥,且仅仅动用了半营兵马,并从附近乡间强征了三百多农夫。
那这速度怎么可能快得起来啊?
雷万春虽然心急,却也有自家的傲气——我等乃是魏州精锐骑兵,怎么能干苦力活儿呢——由此也不命麾下将士相助,只是派部将羊师古前去,催促贝州人加快工期。
羊师古虽说在政治上有污点,既没拿着实证,李汲乃未惩罚,只是要雷万春警惕这此人而已。而在雷万春看来,聚众鼓噪,胁迫上官,是重罪,理当斩首!而说羊师古从中挑唆,并无证据啊,反倒是他率兵平叛,这是有目共睹的——其余小节,皆不足道。他叫来羊师古考校了一番,发现确实是旧魏州军中的翘楚,弓马娴熟,人又精明,貌似还挺听话,因而使将一营骑兵。
此番随同雷万春来到南漳水畔,雷万春吩咐羊师古:“君去,催促那些武顺军和贝州百姓,速速造好浮桥,我等便渡——不要等到节帅大军抵达,我等仍在南岸逡巡,不能得入贼境,那时上下俱不好看。”
羊师古领命,便率十数名骑兵来到工地上查看——其中也包括其从弟羊师彦。
羊师彦原本并无当兵的想法,但他此前出馊主意,险些使得羊师古被颜真卿捉到把柄,羊师古乃从中操作,将其族叔的田地析分给族人,偏偏就不给羊师彦。羊师彦来找羊师古求告,羊师古一翻白眼:“我忙活数月,最终自己不也是一亩未得么?”
随即搂着羊师彦的臂膀,劝诱道:“我知贤弟也有膂力,拉得弓,骑得马,难道甘心领几十亩地去操劳垦作么?此番颜司马主持,又得了节帅授意,将所收大户田产,依均田法分与小农,一丁最多不过六七十亩,则贤弟还想雇佣长工,坐吃田产,实属清秋大梦啊。还不如也来当兵,有为兄照应着,还怕不能多得赏赐,积攒下家业来么?”
羊师彦这才无奈从军,被羊师古拽在身边儿当亲兵。
此际随同出营,他便低声对羊师古道:“雷将军这是派了阿兄一个得罪人的差事啊。”
羊师古笑笑:“贝州之人,得罪便得罪了,有何可惧?”
可是等到了工地附近,他也先不发话,只细细打量那半营贝州兵。只见那些兵卒,衣衫多半蔽旧,器械也不精良,本人精神面貌更差,或坐或卧,只管吆喝民夫劳作,无一人肯上前去相帮。
羊师古不由得撇嘴而笑:“武顺军这般疏懒、懈怠,说不定南将军将我等四营骑兵,便可直入清河,顺道连秦帅也缚了来呢。”
羊师彦警告他:“阿兄不要轻视武顺军,想必秦帅派来的不是精锐,闻其麾下牙兵数千,当不至于这般孱弱。且今武顺军是友非敌啊……”
羊师古冷笑一声:“若皆是这般部伍,我倒希望他们是敌,不要为友,免得战阵上拖了我军后腿!”
他只顾跟自家兄弟私语,却没有注意到,武顺军中有一小校,远远望见羊氏兄弟来了,便即假做擦汗,用袖子遮了脸,随即悄悄地蹩至人后。直等羊师古朝领队的武顺军将呵斥几声,催促加快工程进度后策马离去,方才长舒一口气,放下袖子来。
有同僚问他:“老李何事避人?”
那小校苦笑道:“有仇家在其中……”
旁有同僚啐了一口,道:“此处须是贝州,不是魏州,这些魏博军趾高气扬的,当我等如同杂役一般。将来还要并肩作战,这般友军,谁能放心?多半会将我等顶在前面……对了,老李你也是从魏博来投的,听闻李帅在州中大开杀戒,侵夺他人田产,以致怨气沸腾,可是真的么?”
那小校尴尬地笑笑:“我逃离魏州时,尚未大肆杀人,其后事,却不清楚……然而李帅、颜司马,都未必是无礼好杀之辈,我是为小人所欺,逐出魏博军……”说着话牙关紧咬,恨声道:“此去若有机会,我便一冷箭取了那厮的性命!”
“老李你所说的小人是……”
“便是方才跑来吆五喝六的那员魏州骑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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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顺军搭造浮桥,疲沓拖延,雷万春屡次派人前去催促,都不见进度有所加快。最终他急了,亲自赶往工地,驱散武顺兵,而命魏博兵监督着贝州百姓劳作,几顿鞭子抽将上去,好不容易才赶在李汲抵达清河之前,搭建好了浮桥。
于是领兵冲入冀州境内,遣半营兵马护守北岸,半营兵马西行,隔着故渎监视南宫县,自将千余骑,沿着故渎探看水文状况,寻找北渡的合适地点。
再说那些武顺兵被雷万春所逐,奔回清河去向秦睿告状,秦睿不禁愠怒:“姓雷的竟如此无礼!”许钰等幕僚原本就反感魏博,趁机进言:“魏州兵雄,雷万春所领骑兵,见势颇为骁勇,于今自我境内过,倘是趁机强虏我人、劫掠我财,甚至于行假途灭虢之计,可怎生是好?节帅不能不防啊。”
秦睿不禁有些犹疑,命人前去探查消息,却回复说魏博军入境之后,纪律严明,秋毫无犯。许钰等人就此又道:“虽言为盟,大军过境,本难保抢掠害人之事,而今魏博军毫不为此,或有收买我贝州人心之意啊。李汲所图非小,节帅千万谨慎。”
郭谟在旁边儿实在听不下去了,便开言道:“君等之意,不如放李汲将兵过贝入冀,然后我发兵断其后路,连结田承嗣,南北夹击,尽灭彼等。然后可以进取魏博,立起大旗来,奉节帅为王做帝,分裂唐土——是也不是?”
幕僚们急忙摆手:“我等安有此意啊?”
郭谟双手一摊:“若非如此,君等哓哓不绝,所为何来?我贝、德两州俱在天雄军之南、魏博军之北,既奉朝命,联兵讨贼,难道不许魏博军过境么?彼若无纪律,行劫掠,犹可上奏朝廷,弹劾李汲,今秋毫无犯,反也是魏博的不是了?武顺军三万,秦帅只许出七千军,余皆留守,则难道魏博没有留守之卒么?若在此与李帅起龃龉,甚至于冲突,难道彼等不会南北夹击,真行灭虢之事?”
转向秦睿,拱手劝谏道:“我武顺军夹于大藩之间,实难独存,或者联魏博以攻天雄,或者联天雄以攻魏博。今节帅既定南和北伐之计,又得朝廷诏命,岂有事到临头,再朝秦暮楚的道理啊?伐田承嗣,李宝臣、李怀仙等未必肯救;若伐李汲,便朝廷悬远,恐怕昭义军先不肯与节帅干休!
“恳请节帅勿听彼辈之言,还是专心北伐,寻机多取财货,壮大我武顺军之力为好。”
秦睿连连点头:“郭先生所言是,我实无什么朝秦暮楚之意。”随即一拍胸脯:“我是朝廷忠臣,岂能效田逆之所为?!”
翌日,李汲率兵抵达清河郊外,秦睿派人去请李汲入城中欢宴,李汲却不肯来,只说:“军情紧急,不便延挨,既是南漳上浮桥已成,我当即刻杀入敌境,直取信都。秦帅何不点兵出城来,与我同往啊?”
秦睿接到回信,不由得心中暗道:“这小家伙也防着我呢……”砌词说军需尚未置办妥贴,武顺军可能还要迟一两日发兵,李帅若能等,便请暂在城外等候,若不肯等,不防先发吧,本军随后赶来。
高郢、田乾真都劝李汲:“秦睿不可尽信也。”李汲笑笑:“我自然知道,这些叛……”话才出口,一眼瞥见田乾真,心说对方也是叛降之将啊,我不能一杆子把他也给搂进去,及时改口道:“这些史氏父子重用的叛将,皆不可信!”
田乾真降唐的时候,史思明还没杀安庆绪呢,这就可以排除在外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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