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滴答！滴答！
滴水声在空洞的地窖里响起，四周黑漆漆的一片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。
“哗啦”
有水声响起，不过却很缓慢，水声下仿佛夹杂着另一种声音，就像是铁锁拉扯时的摩擦。
水声响动，淡淡的血腥味在鼻尖漫开，地窖内突然响起若有似无的脚步声，很轻很慢。
烛火倏然亮起，在石壁上幽幽闪动，摇曳着来人的影子……
红衣如血长衫如墨，金丝走龙银纹紧绣，挺拔的背脊散着一丝丝冷意，幽深的眼眸下隐隐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哀伤。
黑色的靴子踩在积水的地面，每一步都带起细细的水涟。
如绸般的墨发高高束起，一支变色的简陋竹制发簪斜斜插在发中，显得整个人看去有些松散邪佞。他走到水潭边，看着面色发白，双眸紧闭的人，这个曾经高高在上谪仙一般的存在，如今却成为了他的阶下囚。
眼中的伤痛越发的浓郁，他看着便有些痴了，做了这么多，疯了这么久，入魔了一般，所有人都说他欺师灭祖，不仁不义，丧心病狂！
就连眼前的这个人都让他别一错再错……
错？他从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，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眼前这个，如今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的人。
“哗啦”
他跳入水中，水花溅在脸上，迷了眼前的人影，雾中探花一样瞧不真切。
他没有像往常那般欺身上去，肆意妄为，而是抬起了手，修长的指尖轻轻的触碰那张脸，这是在他心底纠缠了十几年的人，他一步一步深陷其中，无法自拔直至后来的疯魔！
“云楼……”
顾云楼没有任何反应，只是那浓密濡湿的睫毛微微颤动，那贴在他脸上的手掌是那样的冰冷……
见顾云楼不愿理他，他的唇角泛起一丝苦笑，很快又隐了去。他低头看向顾云楼上了铁钩的琵琶骨，血淋淋的皮肉极为刺目，伤口处却没有血液流出。
修长的手指覆上顾云楼的琵琶骨，指尖有些微颤抖。
“疼吗？”
顾云楼毫无反应，好像那被穿透的并不是他的皮肉。
直到唇上传来冰冷的触感，那紧贴的呼吸……顾云楼这才猛然睁开双眼，铁索声响，眼前的人便被他狠狠推开！
因他的动作太过用力， 琵琶骨上传来钻心的疼痛，使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……
“孽障！”
声音沙哑无力，夹着狠狠的怒意，却如何也遮掩不去，那原本温润如风的声线。
“孽障？呵呵呵……上一次您唤我城儿，是什么时候的事了？真是让人怀念啊……”
沈陌城看着顾云楼眼中的愤怒和厌恶，他的心仿佛被人一片片凌迟。所有人对他刀剑相向，恶语中伤，他都能够无动于衷，唯独顾云楼，他一个细小的眼神就能够带给他万箭穿心的痛感！
“你走吧，我不想见你。”
顾云楼似不愿看见眼前悲痛癫狂的沈陌城，缓缓闭上双眼，沉声道。
“师父，您不是一直想离开我，离开我的身边吗？”
看着那张他至死都想揉进心底的人，沈陌城笑了，笑的无比悲凉。
顾云楼的心被轻轻一扯，却未曾搭理沈陌城，他知道，他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的，若是真的，他便不会这般对待他……
“这一天终于来了，从此以后，我这个孽障再也不能对您如何了，您也可以再也不需要面对我这张，让您厌恶的脸了。”
不知为何，听到沈陌城的话，顾云楼不仅没有一丝期待，心底反而生出了一股不安，他睁开眼睛正欲开口，那束缚他的铁索却在此时断了……
体内被封印的灵力也正在一点一点苏醒，虽然速度缓慢，却足以让顾云楼震惊！
“你当真放我离开？”
不知为何，越是这样，顾云楼心底越是不安。
“弟子何曾骗过师父？”
唇角泛起一丝苦笑，沈陌城痴痴地望着顾云楼。
“你有几时不在骗我。”
“弟子的心，从不曾欺骗过师父。”
沈陌城的话清晰有力。
两人四目相对，这是这两年来，难得的一次对视。
面对沈陌城的炽热目光，顾云楼撇开视线，缓缓起身，带起一片水花。
“师父，弟子送您上去吧。”
眼见顾云楼走出水潭，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，沈陌城终于还是忍不住，快步上前，跟在顾云楼身后，就像当年那般，恭敬又不舍。
“不必。你我下一次再见，我绝不会心软。”
语气中含着一丝杀意，冷冷的直达沈陌城心尖！
“那就希望师父您，言出必行！”
望着顾云楼决绝的背影，沈陌城一字一句。他如此对他，他是恨的，即便顾云楼不说，沈陌城也知道，他必定不会对自己心软。
也许是沈陌城出现了错觉，有一刹那，他仿佛看到了顾云楼的脚步微微一顿，可他终归是看错了，顾云楼的脚步坚定没有一丝停留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。
走出地窖，遍地尸骸，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血水中，看着眼前犹如炼狱的景象，顾云楼眉头紧蹙。
“师兄！”
一声激动叫喊，突然响起，顾云楼转身看去，微微一愣。
“极歌？”
“是我，师兄！真的是你！”
夜极歌声音微颤，快步跑向了站在尸堆中，一身白衣的顾云楼身边。
他细细的打量着顾云楼，触及他的血肉模糊的双肩，面色不由一变！
“沈陌城这个孽畜！居然对师兄下此重手！”
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顾云楼没有回答夜极歌，而是扫了一眼四周问道。
“哼！终是邪不胜正，沈陌城的陌云城已毁，教众死伤无数，四下逃离，他也重伤逃走。”
提到沈陌城，夜极歌声带怨恨。
重伤？
难怪他的指尖冰冷毫无温度……
顾云楼下意识的蹙眉，眼神复杂难明。
“师叔，谁说我逃了，我不是在这吗？”
一道慵懒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，正是夜极歌嘴里已经逃走的沈陌城。
他懒懒的靠在石柱上，身后猎猎的风声带动着他的墨发翻飞，眉宇舒展，唇角微扬。
一见沈陌城，夜极歌双眼登时睁圆，恨意滔天！
他拔出长剑，直指沈陌城“你这个孽畜！今天，我就替师兄清理门户！”
“即是清理门户，自当我师父来，师叔又何必心急？”
面对夜极歌的杀意，沈陌城不为所动，视线透过夜极歌，望着他身后的顾云楼，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，如玉的肌肤几近透明，沈陌城望着他如隔了山海，隔着天地……
一心痴求的，分明遥不可及！
见顾云楼站在原地未动，沈陌城笑了。
“师父莫不是舍不得弟子吧，看来弟子往日伺候的还是不错……”
“孽障！”
闻言，顾云楼面色难看，眼神冰冷，身影一闪化作一道白色影子，夜极歌未能反应，手中的长剑已经不见了。
陌云城本就依山而建，沈陌城又站在陡峭的崖边，那猎猎的风像是随时能将他卷入崖底。他看着面前凌冽的剑芒，无动于衷，视线始终落在一身白衣的顾云楼身上。
“师父，您莫不是心软了？还是当真念上弟子的好，舍不得弟子……”
“噗呲！”
长剑透胸，打断了沈陌城的话也凝固了他唇角的笑，他定定的看着眼中有挣扎的顾云楼……
他笑了，笑得像个孩子一样，就像当年那个跟在顾云楼身后的孩子，纯真满足。
“师父……弟子无悔，可弟子错了……”
沈陌城看着顾云楼，每说一个字，唇角便有血溢出，落在他黑色的长衫，溅落在他如血的红衣，染出一朵朵暗红的梅花。
顾云楼执着剑，他生平第一次觉得，这血红得刺眼，指尖便忍不住的有些微颤抖。
“弟子错了，不该……不该对您有念想，可是……这一错，弟子便不想回头，也……回不了头了……”
长剑落地！
沈陌城的尸体终是被风卷入崖底，落崖之前，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顾云楼身上，眼中的眷恋就如同幼时的他，无依无靠突然得到了一丝温暖，抓住了便不愿放开。
顾云楼一身白衣，站在陡峭的崖边，望着白雾弥漫的绝颠崖，久久未能回神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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