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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宗让回来的时候已过了中午。
奶奶说自己心疼孙子一晚上没睡觉照顾学生, 中午要做顿好饭给他补补营养。
何简妤心头一动, 回家睡了会, 定好闹钟, 临近中午时起床收拾了番就决定去隔壁顾家帮忙。
经过昨晚的事情,奶奶显得十分待见她。才敲开门便招呼她进来,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唠了起来。
期间她了解到, 顾宗让的父母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离婚了,本来他和哥哥两个人连带着奶奶跟着爸爸生活, 后来爸爸出车祸去世,适逢妈妈改嫁,妈妈带了哥哥出国再婚,将近十二年了,母子三人都没有再见过面。
她心头一恸。
想来也难怪,他面对姜湛的问题时会显得那么一反常态。
他妈妈带着哥哥走的时候, 没有选择他,他肯定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人吧。
——换而言之, 他认为自己不过是父母婚姻的附属品, 还是“生一赠一”的那种。
而哥哥才是那个必须选择的正品,他只是个赠品而已,可有可无。
“小何?你想什么呢?”
奶奶呼唤一声,把她思绪拉回来,正教她怎么切葫芦瓜。
“你手上拿着刀要认真点啊,别把手伤了。”
“嗯,好。”
她垂眉应着, 右手手腕轻压把那瓜劈成两半,露出两片纤嫩的瓜瓤,随即听外面门声一动,是顾宗让回来了。
“哎哟,小让回来了。”
奶奶听到动静惊叫一声,双手在围裙上随便抹了两下便跑出厨房去迎,她也赶紧把刀和瓜一扔,跟着奶奶去了。
他顺手关上门进来,整个人显得很没精神。
回身时候见何简妤和奶奶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后,他皱了皱鼻子,说:“我回来了。”
——我回来了。
听到这四个字,何简妤鼻子有些酸。
自从五年前父母搬到国外,姐姐那时候跟着乐团全中国各地跑,她一个工作阶段结束后回家时,常是一个人。
迎接她的总是空荡荡的屋子和无尽的沉默。
现在搬到这边也是。
如若不是顾宗让住她隔壁,她的生活便还一如往常,不会有什么改变。
他的眼睑下有两道无法忽视的淡青色痕迹,是昨晚一晚上没睡的结果。
整个人无精打采,倦容满面。
奶奶一阵阵揪心,心疼地伸手去抚他的脸颊:“小让,累坏了吧?你说你,学生给你打电话了你喊他家长来了你就回家嘛……瞧你,把自己折腾的。”
“没事,奶奶。”
他疲惫地笑了笑。
奶奶刚沾过水的冰凉的手抚上他额头,忽地惊呼:“你额头,怎么这么烫?”
“可能着凉了吧。”
他也伸手去摸,淡淡地解释。
奶奶猜测说可能是发烧了,匆匆忙忙地去里屋找温度计了。
奶奶这样一说,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确不大舒适。
轻轻咳嗽两声,目光落在何简妤身上,张了张唇,嗓音有些哑:“你呢?”
她一愣:“我?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思考怎么把关怀的话说得更为自然一些才好。
片刻,看奶奶快回来了,他毫不遮掩,直截了当地问:“昨晚风那么大,没生病吧?”
“没,没有。”
她说完低下头去,有些拘谨。
奶奶却耳尖地听到了这话,举着温度计,过来忙说:“小让啊,你是不知道,昨晚小何担心你,在楼下等了你好一阵呢……还好你那个学生打电话给我,我才跑下楼去找她,谁知她听了直接去医院找你去了。”
顾宗让扬眉,勾唇,心底暖意阵阵。
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——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他就很喜欢对她做这个动作。
而何简妤总是能想起一个表情包。
一把梳子放在一只猪身上,配字:安抚躁动的你。
她脸上红白交加:“奶奶,没有,没有……应该做的。我搬到你家对门后顾老师经常照顾我,我也老来你家蹭饭……”
“没事,我不在意。”
他说。
“啊?”
她愣住,抬眸去看他。
他倦容不掩笑意:“我不在意多管一碗饭。”
她轻叹,心底止不住涌出暖意。
而顾宗让也感动得无以复加——感动于昨夜风那么凛冽,她却坚持等他,还亲自去医院找他。
除了奶奶,很多年没有谁这样在乎过他了。
奶奶给他量了体温,推了推老花镜,皱着眉仔细睃着温度计上地数字,咂嘴说:“瞧瞧,我就觉得你感冒了,声音都不对劲了。38.1。”
的确是发烧了啊。
饶是奶奶这样说,他也觉得头脑昏沉,四肢无力,提不起精神。
“我去睡会吧。”
“你说你,为了别人耽误了自己,何苦呢?”
奶奶喋喋不休地责备着他,他边站起身往卧室走去。
“不先吃点饭吗?”她赶忙跟着他站起来。
他在快走到拐角时回身,黑眸轻抬,朝她扬了扬手:“你来。”
……
又一次进了他卧室,撞进眼眶的还是那般整齐干净的格局,还是那一套烟灰色的、十分性冷淡的床上三件套。
她忽然掩住嘴,发出不合时宜的低笑。
他听见了那窸窣的笑声,转过头:“你笑什么?”
“我上回就想说了,你这床单看起来真的很性冷淡。”
“性冷淡?”他挑眉,面不改色,眼底却露出笑意,“那我是不是铺个大花布,就不性冷淡了?”
她想象了番,觉得实在滑稽得很,只得作罢,放弃这个话题:“哦……那你这么说,还是这颜色好点。”
她扯扯唇,又问:“你让我跟过来干嘛?”
他笑了,一把掀开被子躺进去:“不是想学怎么照顾病人吗?正好,我生病了,来,我教你啊。”
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她就被他任意使唤。
“小何啊,你去把毛巾打湿了。”
“哦,好。”
“拧干拿进来,敷在我额头上。”
“……行。”
“哦对了,你右手别碰水啊。”
“知道了!”
“烧点热水,去找药箱,拿两粒阿莫西林过来。”
她咬牙切齿地照做,进进出出,看在他在病人的份上,奔来跑去倒也觉得有意义。
他倒是躺在床上,跟个大爷似的惬意得了不得。
忙了一圈,最后她恨恨地将毛巾拧干,坐到床边,要敷到他额头上时候,他从被子里探出一只热烫的手,将她的手拉过去,撑着自己坐起来,目光摄人:“右手碰水了?”
“没有没有,”她没好气地说,“拜托,你是病人,你先考虑你自己行吗?”
“我就算发烧了,也比你的手好得快。”
“行了,行了,我知道了。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啰啰嗦嗦的。”
他不为所动,又开始唠叨她:“我不跟你啰嗦,你这只手一年半载的好不了吧?毛毛躁躁,大大咧咧的,一点都不注意自己,心里没点数。”
她呶嘴,懒得跟他争辩,争也争不过,便斜眼瞪他:“你躺下。”
许是生病了,脑子也跟着变迟钝了,他没反应过来:“怎么?”
她扬了扬手里的毛巾:“你不是叫我给你敷冷毛巾降温吗?”
他头一回乖顺地没有同她争辩,老老实实地又掀开被子躺了进去。
她心底暗暗发笑:还挺乖。
他却没忘了注视着她,两只黑黢黢的眸子仿佛两块烙铁,令她耳根子都烧。
她低头,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目光。
她抬起左手,想替他拨开额前的头发,在接触到他滚烫的额头时惊呼一声:“这么烫!”
“发烧了啊。”
她忙缩回手,连呼:“好烫。”
他眨眼,不悦地说:“你照顾病人就好好照顾,让你敷个毛巾,你怕把你那纤纤玉手烫坏啊?”
“我说你这个人,你嘴怎么这么欠……”
她话还没说完,他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大手,将她的手拉过来不由分说地按在自己额头上。那片灼烫便紧紧贴着自己的掌心。
她惊疑不定地嚷着:“你干嘛?”
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
这样大胆、刻意而有些冒犯的动作,饶是他平时,定不会这样做。
许是生病了的作用,神志混沌起来,胆子也大了,他不依不饶地按住她的手,闭上眼去,嗫嚅着:“你不是觉得会把你手烫坏吗?我证明一下啊——根本不会。”
“神经病啊你……”
她声音愈来愈小,感受着那片滚烫,心也跟着砰砰狂跳起来。
这样灼热,这样皮肤贴着着皮肤的触感。她心头一漾。
他却毫不羞赧,淡定非常,脸不红心不跳,紧紧按着她的手。
他手指很长,骨节分明,指甲修的利落干净,手掌宽厚,如此伸展开来,能将她整只手完全包裹起来。
她不禁想起那天他给她洗手,脸也跟着他的额头一起发烫,忸忸怩怩地低喊:“喂……我警告你,你放开我啊。”
他没作答,唇角轻轻扬着,从嗓中发出低沉的、有些沙哑的的笑声,在沉默地无视着她的反抗。
“我靠……你笑什么?”
“生病了,能使唤我了是不是很得意啊你?!”
“你别装着不说话,我知道你在听!”
“你别装死!”
话音未落,他突然睁眼,一双眸深不见底。
他从床上弹起,抓她的那只手的手臂一翻,另一条胳膊也大力作用,两手向下,她一个不备便被他顺势带到床上,半个人便被他压在身下。
“你、你、你——你干……干嘛……啊……”
她吓成了木头人,躺在他身下,瞪着眼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“何简妤。”
他本无意这样,只是想拉扯她一下作出警告,此时此景,他却也不由燥热起来。他低声轻唤着她的名字,伏在她上方,气息沉重,喷薄在她颈畔。
他浑身的血全都沸腾起来,胸口发热:“你知不知道在生病的人旁边唧唧歪歪的很烦啊?”
“你?你!”
她不可置信地惊叫,挣扎着要抬脚去踢他,“你居然说我烦?我好心好意照顾你——你——你居然说我烦?”
他又不知道是被什么魔力驱使一般,身躯又压低了些,将她整个人锢在自己怀里,令她动弹不得。
其实,他本无意冒犯。
可头脑实在昏沉,似乎只有这样看着她——看着她好似属于自己,看着她彻彻底底地在自己身边——他才能得以舒适。
眼见着他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,那幽深的眸子映出她无措的面容,好似会将她吞噬掉一般。
她莫名地感到惊慌。
那呼吸也愈来愈沉,她脸颊烫得要把自己烧成一抹灰了,她终于咬着牙,一把推开他,拔腿仓皇跑了。
臂弯中一空,卧室门随即一响,没了她张牙舞爪的叫嚷,满屋归于寂静。
他兀自坐在床上,低低笑了。
心底有些落寞,却更觉得好笑。
然而越是觉得好笑,再往后,更多的却是完全弄不懂自己了。
他今天究竟怎么了?
怎么会这样冲动?
作者有话要说: (难道不是因为她说你性冷淡吗……)
【小剧场】
顾宗让:敢说我性冷淡?你是没见过我不冷淡的样子。哼。
何简妤:怕了怕了……= =!
(9.15 双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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